世界级的大文豪列夫·托尔斯泰对另一个世界级的大文豪莎士比亚的评价曾让我惊诧莫名:托尔斯泰认为莎士比亚是世界上最蹩脚的作家之一。其理由是:莎剧中人物的语言全都不是生活中人物的语言卧幸桓鋈嗽谏钪谢嵯裨谏缰械娜宋锬茄祷埃浚牐?
托尔斯泰是批判现实主义小说大师,批判现实主义小说所追求的最高的艺术目标,用恩格斯的话说就是:除了细节的真实之外,还要再现典型环境中的典型人物。也就是说,批判现实主义小说追求的是,要忠实地再现客观世界的真实,不仅是本质的真实,还要求细节的真实,要把客观生活摹仿得非常逼真。但戏剧的艺术标准却不是这样,戏剧所追求的是超乎生活常态的虚拟性的真实,打个通俗易懂的比方,电影中人物的吃、喝要如实地去做,戏剧中人物的吃、喝则只要做出相应的动作即可。托翁用写实小说的标准来要求戏剧大师莎翁,其结果自然就不令人满意了。
确实,现实生活中的任何一个人,在现实生活中都不会如莎翁剧作中的人物那样说话,即如教材中所节选的《罗密欧与朱丽叶》,帕里斯和罗密欧哀悼朱丽叶的两段台词,都是诗一般的语言,在现实生活中,有谁会这样讲话呢?但在戏剧舞台上,这样的言词却深深地打动了我们的心,而且,也只有把台词写成这样,才更能打动我们,这就是戏剧台词的艺术魅力。我在乡下插队的时候,老乡们在评价生活中那些动人的话语时,常常说:就像戏词一样。日常生活中,也有一句大家常说的话是:说的比唱的还好听。这也能反证出唱词的动听、动人。考究下来,戏剧中的台词、唱词之所以能打动我们,我们在日常生活语言之外,之所以还需要在戏剧中的台词、唱词中获得艺术享受,那正是因为戏剧中的台词、唱词,是我们在日常生活中所不可能经常获得的,但又是我们所渴望的超常态的情感的物化形式。我们在听到、看到这些台词、唱词时,在日常生活中,零零散散地沉潜、积聚在我们内心深处的情感能量获得了集中的外显的释放,从而使我们获得了释放、宣泄、提升、确证情感的快感。
让我们随意举一个小例子:罗密欧在强令鲍尔萨泽走开时说:“你赶快给我走开吧;要是你不相信我的话,胆敢回来窥伺我的行动,那么,我可以对天发誓,我要把你的骨骼一节一节扯下来,让这饥饿的墓地上散满了你的肢体。我现在的心境非常狂野,比饿虎或是咆哮的怒海都要凶猛无情……”在现实生活中,即使我们的心情再恶劣,对人再凶狠,我们可能也只会气愤地说一些你赶快走,要是你胆敢不听我的,可要当心你的小命之类的话,而绝不会用什么“饿虎”呀、“咆哮的怒海”呀、“饥饿的墓地”呀等等比喻。这就是生活语言与戏剧语言的区别,但正是因为用了这些比喻,才使得我们对上述情感形态有了更鲜明、清晰的认知与确证,从而使我们获得更深一步地对象化实现自我的审美愉悦。
其实,不仅仅是语言,情节也是如此。戏剧的情节往往也是超常态的。我们在生活中,遇到那些少见的特殊的或者特别巧合的事情,常常会说, 这简直像戏一样。我们还常常说,事情发生了戏剧性的变化,或者说,这件事充满了戏剧性。你是否想过,我们为什么常常会用“戏剧性”这个词呢?这其中,已经包含着我们对戏剧性的某种认识。就拿教材中节选的《罗密欧与朱丽叶》来说吧:帕里斯来到墓地,正好碰到了罗密欧,而恰在罗密欧刚死之后,朱丽叶就醒了过来,而劳伦斯又不带朱丽叶一同逃走,巡丁们又未及挽救朱丽叶的生命等等,这一切,都太过巧合,两个仇家的和解也太过突然。但正是这些,才使得矛盾得以更为集中、强烈地显示,并在这种显示中,使我们的心灵、情感受到了在常态生活中所受不到的冲击与震撼。
400多年过去了,人们的观念早已发生了根本性的变化,罗密欧与朱丽叶为情而死的举止已不再为现代人所认同与效仿,但我们在欣赏《罗密欧与朱丽叶》时,仍然会受到深深的感动;我们在欣赏《罗密欧与朱丽叶》时,尽管早已知道了剧情的最后结果,甚至有些台词我们都能跟着演员一同念出来,但我们却仍然沉浸在剧情中获得美的享受。这又是为什么呢?这正是因为我们今天的生活已经越来越散文化了,越来越平淡化、世俗化甚至卑琐化了,我们渴望着激情、渴望着非凡、渴望着对常态生活的超越,而罗密欧、朱丽叶的情爱悲剧正好满足了我们的这种渴望。罗、朱的情爱悲剧从根本上说,因其是一种超常态,所以更符合戏剧的属性,而该剧情节与语言的戏剧性,只是这种情爱戏剧属性的外化形式罢了。
在后现代、平面化、大众狂欢成为时尚的今天,戏剧是越来越不受人欢迎了,去剧院欣赏戏剧的人少而又少,且都以中老年人为主,青少年一代似乎与戏剧没什么缘分。但如果能从更深层次认识、把握戏剧的文体属性,我们就不会仅仅把《罗密欧与朱丽叶》当作一种认识历史认识过去的对象,而会将其作为我们今天生活、人生的精神营养、情感资源,特别是青少年一代,也会因此对戏剧有一个新的认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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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文地址:读莎士比亚《罗密欧与朱丽叶》发布于2020-11-2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