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巷》艺术手法探寻

孔 波

《雨巷》的作者戴望舒,是中国现代新诗诗坛上的一颗璀璨的明星,是二十世纪三十年代现代派的代表诗人。如果说二十年代的象征派诗人李金发的诗歌创作有些食洋不化、模仿痕迹很重的话,那么,戴望舒的成功之处即在于将西方现代派的艺术观念与艺术手法与东方的审美气质充分融合,从而创造出了不乏东方艺术的审美传统又蛮现代派的中国新诗艺术的宁馨儿。

关于戴望舒的生活和创作道路,则与同时代中国许多文学青年大致相同。求学时期热心于诗,1925年后学习法文,对法国象征派诗歌很感兴趣。他也曾是共青团员,做过宣传鼓动工作,还尝过铁窗滋味。大革命失败后趋于消沉,避乱之中开始致力于文学活动。1932年后曾赴法留学,同时期藉国内《现代》杂志发表诗作,成为现代诗派的代表人物。

《雨巷》这首诗,我们可以结合时代背景来探讨,但这种惯用的以时代背景作注脚的方式,并不能帮助我们很好地理解与欣赏这首诗的审美意蕴与艺术价值。或许某首诗在其创作的开端,是有其肯定性或否定性的方面的,但是,随着时间的流逝和空间的转换,超越时间与空间的拘囿而唤起人们审美的感情,将是它的艺术审美价值,对于《雨巷》我们需如是观,其文本是我们理解与审美接受的基点。

《雨巷》整体上传达出的是诗人的一种对于人生的感悟与人生的体验。这是一种属于人类的共通的情感,能够唤起隐藏于我们心灵深处的悠远的人类情怀,它能够使老人们缅想逝去的美好时光和种种未曾实现的理想与渴望,又煽起了处于青春期的男女们情感的躁动与种种囿于现实还无法实现的爱情理想与人生憧憬。有人说这首诗表达了诗人在大革命失败以后的苦闷与彷徨,这有其时代的印痕;有人说它写的是诗人在爱情生活中的感伤,是有其忧郁情感的郁积,这也有其根据,因为戴望舒天花后遗症有一脸麻子,并且他始终眷恋着他的同窗好友杜衡的妹子,这种情感经历不会对他的诗歌创作没有任何影响,另外还有种种解释与说法。总之,正是他的这首诗的不确定性与模糊性,才给予读者们无穷无尽的有关爱情、人生、社会、以至宇宙的奇妙的遐想。《雨巷》传染给读者的是一种无可名状的渴望与惆怅,使每一个“我”都“希望飘过/一个丁香一样地/接着愁怨的姑娘”,她像“梦一般地,像梦一般地凄婉迷茫。”

从整体上了解了诗人的思绪以后,我们就可以细细地分析诗人是通过怎样的艺术手法将这种人生的感悟与情感传达给我们的了。

首先,是《雨巷》优美的音乐性。叶圣陶先生曾盛赞这首诗“替新诗的音节开了一个新的纪元”,这或许有些过誉。但的确是由于《雨巷》的优美的音乐性,才使它在各个文化层次的读者中传播甚广,从而引起了许多不同层次的读者的强烈的情感共鸣的。这种音乐性也是双重的:外在的是《雨巷》的和谐的音律,由于中国传统的音节押韵的运用,及外国诗歌中的一些技法的融会,使这首诗读起来朗朗上口,有节奏感与音乐感,从而在吟诵中使读者对诗的内容与情绪有所感悟,加强了诗的表现力与感染力;更为重要的是诗人心中的内在的音乐性,整首诗都可视为诗人是在用心吟唱,所以这首诗外在音乐的旋律正是其内在的音乐旋律的自然流淌。《雨巷》经由其优美的音乐性,成功地获得了读者群的认同,为读者更好地接受其美感创造了条件。

其次,是《雨巷》成功地使用了来源于西方文化传统的象征手法。在西方现代派诗歌的代表作里,象征繁复得像一把巨大的伞骨,撑起一座庞大、深奥的天穹。李金发由于主要在海外接受教育,对祖国传统文化所知了了,也缺乏饱满坚实的中国人的感觉,还没有将象征手法真正地同化。戴望舒则有所不同,在他的《雨巷》及其他作品里,象征并没有成为通往哲学幽境的路标,象征也不是构筑故事大厦的砖瓦,象征最终繁化了情韵,层深了意境,把诗情的表达从平面引向立体。《雨巷》里的那撑着油纸伞的诗人,那寂寥悠长的雨巷,那像梦一般地飘过有着丁香一般愁怨的姑娘,特别是这位“陌路丽人”,走进而又遥远,似乎永远消失,似乎又留下了什么,身份和寓意始终难以确定。诗人既没有浪漫式的直露告白,也没有写实式的绵密刻画,于是那雨巷,那颓墙,那丁香般的惆怅,那叹息般的目光……便朦朦胧胧地幻化出全诗的意境,这些都并非真实生活本身的具体写照,而是充满审美意味的抒情形象,是难以言说的象征。读者凭借各自的生活经验和感受,可以联想到一次甜蜜爱情的错过,或是一个理想机遇的失去,但无论你怎样悠悠遐想,却总脱不开那全诗情韵的主旋律。一首小诗竟能产生类似音乐的艺术效果,这也许就是成功的象征所特有的妙处。

第三,是戴望舒在运用西方现代派艺术手法的同时,也很好地融进了中国古典诗歌传统的意象。虽然本世纪初,西方现代派的一些诗人也得益于中国古代诗歌善于文学意象的传统,在其启发下,形成了英美意象诗派,但是戴望舒诗中的意象的运用,很明显地是中国传统文化的潜移默化的影响,只不过诗人在现代艺术观念的启迪之下又做了创造性的发挥。

在《雨巷》中,诗人创造了一个丁香一样的结着愁怨的姑娘的象征性的抒情形象。这显然是受古代诗词中一些作品的启发。用丁香结,即丁香的花蕾,来象征人们的愁心,是中国古代诗词中一个传统的表现方法。如李商隐的《代赠》诗中就有过“芭蕉不展丁香结,同向春风各自愁”的诗句;南唐李璟也在《浣溪沙》里用“青鸟不传云外信,丁香空结雨中愁”将丁香结和雨中惆怅联在了一起。显然地,戴望舒从这些诗词中吸取了描写愁情的意境和方法,用来构成了《雨巷》的意境和形象,但诗人作了进一步的融会与创造。这种创造表现在:一是“雨巷诗人”将古人惯用的丁香结的意象扩展、增值,由丁香结象征愁心转喻为“一个丁香一样地/结着愁怨的姑娘”,这样就由单纯的愁心的借喻,变成了含着愁怨的美好理想的化身,这样一个崭新的形象体现诗人的审美追求与多层次的审美意蕴。其二,虽然雨中这一丁香一样的姑娘的意象带有中国古典诗歌的韵味,但这一意象由于与西方现代派诗歌善于把握住人的印象直觉的优点及惯用意象的叠加和联络的奇特的特点结合起来,从而就带有一种现代色彩与审美眼光,给人以一种“熟悉的陌生人”的效果。其三,《雨巷》中的审美意象,并不是一种定型化的抒情形象,它有着很大的自由度,有其形象的不确定性与形象的延展性,从而扩大与增加了读者的想象空间,使诗中的意象获得了一种跨越时间与空间的艺术美感。

戴望舒是一位富有东西方艺术才华与敏锐的艺术感受力的现代派诗人,他自己所注重的是诗情的自身流动,浑然一体的生命活力,而《雨巷》正实现了诗人的艺术主张:“诗应当将自己的情绪表现出来,而使人感到一种东西,诗本身就是一个生物,不是无生物”(戴望舒《诗论零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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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文地址:《雨巷》艺术手法探寻发布于2020-11-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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