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商隐的诗作构思缜密,善于利用神话传说和历史典故。他常通过活用典故传说以丰富诗的形象,深化主题,这一点是大家公认的。但对《锦瑟》的解释,历来众说纷纭,莫衷一是。然究以追述生平,自伤身世,特别是感慨自己的爱情遭遇之说较为切近。笔者认为这是一首悼之诗。

高中语文第三册《教师教学用书》对此处理为“重点取意境而不求甚解”,是个明智的做法,也是个糊涂的做法。倘能认真研读李义山诗集,就可发觉李诗每作必中藏怀抱。而《锦瑟》一类诗不过是由于用典较多,人多解字而不甚通典,故认为词义晦涩。倘不深通义山所用典故来解义山之诗,无异于缘木求鱼,“胶柱而鼓此锦瑟”。

此诗所用典故主要有“庄周梦蝶”,“望帝啼鹃”,“鲛人泣珠”。“庄周梦蝶”一典内涵争议不大,咱们就从“望帝”“鲛人”身上探究此诗的内涵。

历来注家对“望帝啼鹃”的注大率为“蜀王杜宇号望帝,禅立退隐,其魂为杜鹃,啼声凄厉。事见《寰宇记》,《华阳国记,蜀志。》”但各典籍中对望帝如何化为子归,如何会成为“天地间愁种子”语焉不详。要知道李义山学志杜甚勤且有成就,每用典必求精之贴切,注解家门多知杜鹃悲,不知其所以悲,这是解错“望帝”句进而不明《锦瑟》诗意的根本原因。

征之各书,杜宇传说自西晋已多见于典故而不详,甚而面貌颇异,这正是杜宇传说流传已久反映到典故中的表现。一般说来,唐以前民间传说要比典籍记载要早要完善;影响也比一般典籍大。(毕竟那时弄到书不那么容易)可以想见,民间传说中望帝化鹃悲鸣有较完善的说法。唯民间传说的面貌才能揭示杜宇是冤屈的;唯民间传说的真面才能揭示李商隐用此典的真正含意。袁珂先生编著的《中国神话传说词典》189页(上海辞书出版社1985年6月版)对杜宇故事考证的十分明确。杜宇传说罗曰:岷江上游有恶龙,发洪水害民。龙妹赴下游决山泄洪,恶龙闭之五虎山。有猎者杜宇,为民求治水法,得仙翁帮助大败恶龙,救出龙妹。二人结为夫妻,被人民拥戴为王。杜宇昔日之猎友,羡杜宇既得艳妻又登高位,与恶龙密谋。乃诱杜宇至山中囚之,篡杜宇位,逼龙妹为妻。龙妹不从,被囚。杜宇死山中,魂化为鸟,返故宫,绕其妻飞鸣曰:“归汶阳,归汶阳”龙妹闻声悲恸而死,亦化鸟偕出。”

按此传说,杜宇化鹃悲啼因果关系才得以成立,“望帝啼鹃”典故才得以贯通。由此可以推见,杜宇化鹃应是一爱情悲剧(按规律,在民间众口相传中,爱情成分会浓的多)杜宇之悲当为悲其与妻生离死别。

周汝昌先生说:“玉蹊的“春心托杜鹃”,以冤禽抒写恨怀,”而“佳人锦瑟怨年华”提出一个“怨”字,正是恰得其实。玉熄之题咏锦瑟,非同一般闲情琐绪,其中自有奇情深恨在。”(《唐诗鉴赏词典》出版社页)是极。但是是何奇情,有何深恨?“佳人之托春心于锦瑟”(周汝昌语),何春心可托锦瑟?周先生也不甚了了,就在于未透彻理解李商隐所用典含义。笔者认为,只须一言:痛悼妻之早亡也。望帝虽死魂能化鹃探望妻子,而诗人虽生想探望妻子却不可得。诗人相思情感之苦与“望帝”悲啼之哀略相似。诗人之情思何由可达,似可望帝魂所化之杜鹃。用典可谓天衣无缝,一字千金。正达“涵茹到人所不能涵茹”,“曲折到人所不能曲折”(刘熙载《艺概》的境界)。

“沧海”句用鲛人之典为各注家承认。但鲛人之典内涵具体如何?此句用了用了鲛人之典当做何解?似无人深究,至少在解《锦瑟》上还无人探究明白。笔者观数十注家,多主观臆断,所论似是而非,皆未明鲛人之典含义故也。

鲛人是传说中的“人鱼”。人鱼神话在民间传说中不断丰富,且散见于古籍,由文人记录与民间传说互相生发而不断细腻。(笔者有详细考证鲛人传说演变源流的文章)。“鲛人”传说其实是一解释南海为何多珍珠的故事。其略曰:官府苛政,逼渔人多采珠。渔人须背缚大石入海底取蚌,然后浮上取珠,如是反复,多有被逼死者。一少年渔人入海是,偶见一洞有光。忽遇一潜流,头触石,昏迷。醒来时已见一如仙丽人。后鲛人与渔人结为夫妻。而官府见渔人妻美想霸占。鲛人不从,也被关入牢中。鲛人泣而泪成珠,官府贪念又起。后终逃出。但美满夫妇从此生离死别。此后每当月明之夜,鲛人立南海海底石上,对月思夫,泪化珍珠。故南海多珠。

鲛人有失夫之痛,诗人有丧妻之悲。鲛人月夜泣珠,诗人对月流泪,同是怀人,“沧海”句用鲛人之典何其精当!

其实古人用鲛人之典表达爱情(尤其是别离之悲)的在所多有。方干《题古人废宅》:“举目凄凉入破门,鲛人一饭尚知思。”温庭筠《张静婉采莲曲》:“掌中无力舞轻衣,剪断鲛绡破纯碧。”后来陆游又有“泪痕红巴鲛绡透”,陈德武《败仗百字谣咏掬水月在手》:“晚监湘浦,忆鲛人,曾许泪珠销帕。”鲛绡乃鲛人所织,后来借指手帖(定情物)。鲛绡之典与爱情有关,鲛人故事亦必是爱情故事才符合逻辑。

《锦瑟》诗不是爱情悼之诗而云何?既明义山用此典之含义,其余诸句不解自明矣。

唐末司空图总结前人与时人做诗规律时说“长于思于境偕,乃诗家之所尚。”(与王驾评诗书)。这就是说:思与境偕成了诗歌和理想境界的基本性要求。《锦瑟》正是一篇“思与境偕”的优秀作品,之所以“多解”,与诗歌产生了“味外之旨”大有干系。苏东坡说:“信乎表圣之言,美在咸酸之外。”(《书黄子思诗集后》)后人论《锦瑟》常见其美而忘其咸酸,不能不是憾事。虽所谓一千人眼中有一千个哈姆雷特,一万个人眼中也可有一万首《锦瑟》,但哈姆雷特决不能是贾宝玉。我们读《锦瑟》应既知其美,亦不可忘其本味。

(获2002年县教育科研优秀论文评选优秀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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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文地址:《锦瑟》诗旨探究发布于2020-11-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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