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宋初期,柳永(原名三变,字耆卿,又名柳七)的词作流传甚广,“凡有井水饮处,即能歌柳词”(见叶梦德《避暑录话》)。苏东坡对风靡一时的柳永词风深为不满。据宋俞文豹《吹剑录》记载:

东坡在玉堂日,有幕士善歌,因问:“我词何如柳七?”对曰:“柳郎中词,只合十七八女郎,执红牙板,歌‘杨柳岸晓风残月’。学士词,须关西大汉,铜琵琶,铁绰板,唱‘大江东去’。”东坡为之绝倒。

在当时,词决不是由“关西大汉”来唱的,这话是嘲讽苏词不是词的正宗本色,但是它却生动有趣地说明了柳词与苏词的不同风格:前者缠绵婉约,后者恢宏豪放。

“杨柳岸晓风残月”是柳词《雨霖铃·寒蝉凄切》中脍炙人口的名句。这首词是柳永的代表作之一。词的主要内容,是以冷落的秋景为衬托来表达与恋人难以割舍的离情别绪(“多情自古伤离别,更那堪冷落清秋节”)词人在仕途上屡遭挫折,很不得意,不得不离开京都(汴京)而南行,感遇与伤别的情绪交织在一起,感到前途黯淡渺茫(“念去去千里烟波,暮霭沉沉楚天阔”)。虽然情调过于低沉,但有真情实感,在写作技巧上是相当高明、颇具特色时。

首先,在结构内容上,主线分明,铺叙展衍,层折迭宕,浑厚自然。词的上片写饯别:“寒蝉凄切,对长亭晚,骤雨初歇。”明写别时景,暗写别时情;“都门帐饮无绪,留恋处兰舟催发。”写急雨乍停,船家催发,帐饮无兴,不忍别离;“执手相看泪眼,竟无语凝噎。”泪痕满面,泣不成声,柔肠寸断!紧接着,下片写别后之境,描绘得历历可感、纵横迭宕:“酒醒”呼应“帐饮”,“清秋”呼应“寒蝉”,“晓”呼应“晚”,“风”、“月”呼应“无绪”,“千种风情”句呼应“千里烟波”句。全词以“离情”为主线,层层衍转,处处照应,委婉自然。

其次,在描写手法上,衬托点染,白描见长,虚实相生,情景交融。这表现在上片的前三句和后两句中──对饯别时令、地点、气氛的点染,“千里烟波”句的虚写素描;尤其表现在下片推想的写景句中──“今宵酒醒何处?杨柳岸晓风残月”,这是虚景实写,“此去经年,应是良辰美景虚设”,这是推想之景的概括虚写。这些景中都饱含哀怨惆怅的别情,情与景是水乳交融的。

再其次,在语言风格上,缠绵婉约,浅易含蓄,明白晓畅,生动形象。缠、婉,是这首词的特点,也是诸多柳词的共同特色。词篇对离别前环境的勾勒、对离别时情态的刻画、对别后远景的描摹,都委婉有致、疏密适度、写得缠绵悱恻、回肠九曲。同时,几处用典也恰切而含蓄:“寒蝉”出自《礼记·月令》“凉风至,白露降,寒蝉鸣”句,用以巧点时令气候;“长亭”出自庾信《哀江南赋》“十里五里,长亭短亭”句,用以点出送别地,暗含别情;《述异记》(卷下)中的“兰舟”,用以为旅船的代称,都用得浅易含蓄,读来明白如话。再者,景物的远描写上,用语特别简洁、生动、形象,如“杨柳”“晓风”、“残月”等都极富诗情画意,与马致远的“古道、西风、瘦马”句有异曲同工之妙。

正因为以这首词为代表的柳词具有高妙的艺术性,所以历代名家对柳永及其词称颂不绝:

夏敬观在《手评乐章集》中说:“层层铺叙,情景交融,一笔到底,始终不懈。”冯煦在《六十家词选》例言中说:“曲处能直,密处能疏,状难状之景,达难达之情,而出于自然。当是北宋词人之巨手。”当然,无论这首词,还是柳永别的词,在思想内容上都是有缺陷的,但前人对柳词艺术上的这些评价,则无疑是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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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文地址:柳永《雨霖铃》简评发布于2020-11-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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